这些年,较之相对沉寂的新诗界,诗词界颇为红火,有识之士正奔走呼告,致力于诗国雄唐盛宋的再度辉煌。然而,当代诗词队伍后继乏人,大约也是公开的秘密。诗歌是激情的产物,理应属于青年,可是纵观诗坛,十几岁、二十几岁、三十几岁、甚至四十几岁的作者寥若晨星,其中小有成就的更是凤毛麟角。回顾来者,青春零落,放眼未来,前景堪忧。21世纪的诗词大旗由谁来扛?繁荣发展中华诗词的宿愿由谁来实现?踯躅诗国的荒郊旷野,我们不禁惊呼:狼来了!
然而,我们是否作过认真的分析,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何在?是诗词这一艺术式样对青年失去了吸引力?是当代诗词流通渠道不畅,其灼人的光辉尚未辐射到青年身上?抑或是囿于历史的成见,当代青年不屑一睹当代诗词的芳容?笔者以为,造成今日诗词队伍青年“后不见来者”的原因主要是当代诗词与青年存在着种种隔膜:
情感之隔青春是激情的化身,青年人可以独自一人怀抱吉它对着墙壁且歌且舞,可以对诗词界人士嗤之以鼻的新诗津津乐道,却对当代诗词不屑一顾,何故?其中奔腾着的情感和洋溢着的青春活力抓住了他们的心。即如诗者,李白的“直挂云帆济沧海”的奔放豪情,杜甫的“不尽长江滚滚来”的深沉悲壮,李煜的“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”的浩荡愁绪,都是至情至性之歌,“皆其欢愉愁苦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”,自然能从不同的角度震撼年轻人的心扉,让他们一唱而三叹。然而,当代诗词虽不乏名篇佳句,却普遍骨质缺钙与精神萎缩,少见至情至性、血泪书就之作,诗刊杂志,千头一面的“三应”之作,一些“名家”的即事感怀诗与古人气息同游,虽然“雅人深致”,但这种“风高千古”的气质却难以与当代青年人沟通。难道我们的当代诗人词家皆“老夫耄矣,无能为也”,写不出感人肺腑让青年争相传诵的抒情诗?
观念之隔当代青年思想解放,观念进步,甚至是站在时代观念更新的前列,显示出其前卫性、先锋性,他们对各种事物皆能用时代的、发展的眼光进行分析、评判,是非分明。而众多的当代诗词作品中所流露的观念仍与古人的观念无异,与时代尤其与青年相差极大。例如爱情观,当代青年大都追求独立平等、相持与共的爱情观,鄙弃倚傍依附、主次有别的陈旧观念。被誉为现代新女性爱情“独立宣言”的著名新诗人舒婷的《致橡树》,就深受他们的喜爱。然而,当代诗词尤其是当代女性的诗词甚至是青年女性的诗词,流露的观念依旧是“男人是太阳,女人是月亮”的观念,依旧是满纸的“追随”、“相依”。这些陈旧的观念自然使青年感到口味不合,觉得“美常在咸酸之外”。
题材之隔青年反应敏捷,对新生事物充满兴趣,对时代生活和社会热点倍加关注,时常通过“信息高速公路”观看世界风云。而我们的当代诗词的题材,尽是“旧时堂燕”,所写之事不是远离时代就是永恒题材,青年从中看不见七彩斑斓的时代生活,感受不到时代的脉搏。
风格之隔严羽在《沧浪诗话》中提出: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,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”。而当代诗人在艺术上缺乏革新与探索的精神,摹唐仿宋,优孟衣冠,没了自家面目。审美的求新求异性是青年人的鉴赏特点,对于风神气度缺少新变的诗词,他们自然愿读唐宋原版而不愿读那些仿唐袭宋的当代盗版。正如袁枚所言:“无论仪神袭貌,终嫌似是而非,就令是韩是杜矣,恐千百世后人,仍读韩、杜之诗,必不读类韩类杜之诗。”
语言之隔当代青年毕竟是在新文化的环境中长大,对文言文并不精通,某些饱学之士却以用生词冷语为荣,其文章满纸之乎者也,如先秦经典,令人费解。
音韵之隔韵律只是造成诗歌吟唱朗读时的声律美与音乐美。现在全国的青少年无论南北东西皆按普通话发音,然而我们的某些先生却刻舟求剑,死抱先王成法不变,使青年朗诵当代诗词时甚觉别扭。
当前,社会多元化的思想文化结构带来青年人的多种文化选择,是不可避免的客观事实,而被唐宋诗词哺育过的当代青年对当代诗词本有着天然的亲近感,可惜一些好奇的、对唐宋诗词有一些研究的、想加入诗词作者队伍的青年,却被我们的当代诗词惊呆了、吓退了、赶跑了。是的,我们曾开办了一些青少年诗词培训班,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,但我们有没有反思一下,究竟应如何争取青年更有效?零点调查集团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重庆、厦门5市1500名市民中开展调查的结果表明(载《光明日报》1997年7月30日,题为《诗歌离都市人生活有多远》),“随着时代的进步,诗歌需要改革”的呼声颇为不低,占调查的34.4%,其中北京占50.5%(无论是新诗还是旧诗,虽原因不一,面临的不幸则一)。为什么我们不致力于诗词改革,使当代诗词从内容到形式更贴近青年,活泼清新,充满朝气,而不是老气横秋,半死不活?我们是否蔑视了他们的存在,忽略了他们的特点?试问有谁写过几首校园诗、青春诗?又有谁对诗词与青年作过认真的调查、研究?笔者斗胆冒进一言:当代诗词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,更多地迁就了老年而忽视了青年;不是青年不喜爱当代诗词,而是当代诗词忽视了青年。